沈问秋

我心有戚戚。

【青吏】不息36

赵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。

冥界冰冷的气息像是变成一根根冰针,从毛孔里刺进来,刺骨的寒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。

“这个孩子,本质上和天神是一样的存在。可当它没有成熟的时候,就是一团阴阳交汇的养料……天神可以靠它返老还童永葆青春,冥王也可以靠它获得无上力量在三界称霸……”言犹在耳,可当初听到许晨如此告诫他时,赵吏还以为那很遥远。没有想到,这一切这么快就到了眼前。

他跟了冥王一千年。一千年都没有摸透冥王的性子。如今冥王就坐在他面前,一字一字将那个他费劲心思要隐藏的秘密掀翻在空气中,他也跟着没了着落。

“我让你看住人魔,你倒好,竟然背着我和人魔搞出了一个孩子……赵吏,你可真是本领通天!”

茶茶的语气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嘲讽,倒叫赵吏有些想笑:

“我这不也是身不由己……”

“那就打了它。”茶茶认真地望着赵吏的双眼,一字一字重复道,“打掉它。”

赵吏的苦笑冻结在脸上。还未待他有任何回应,茶茶已经欺身而上,一手覆在他的腹部,缓缓握成爪状:

“还是需要我来帮你么?”

“不。不用。”赵吏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,连声音也跟着示弱。茶茶化了精致的眼妆,愈发衬得那双眼冰冷凌厉,让人不敢逼视。然而此时此刻,赵吏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恐惧,佯作淡定地勾起一个笑容:

 “这不是人魔的子嗣,它和人魔没有任何关系,也不会对冥界有任何危害……茶茶大人,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,留着它为冥界所用?”

茶茶慢慢把手收回到自己面前,反复端详,好像是在欣赏那鲜红的指甲,而后漫不经心地问他:

“我连吸食它的灵气都不稀罕……你觉得,我还会在意它能给冥界带来多少利益吗?”

看着赵吏猛然怔愣的面容,茶茶从齿缝里溢出一丝嗤笑:“不妨告诉你,这个孩子,是人也好,是神也罢,只要它和人魔有那么一点点干系,我都不会让你留下它。你说它不是人魔的孩子,它就不是了吗?人魔的强大,远远超过你的预料。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在三界联合绞杀之下仍然能转世投胎,再世为人。这世间的万物,只要有他的一点点气息,都让我放心不下。”

茶茶的决绝在赵吏的意料之外。他不明白,茶茶明明对人魔一直采取晦暗不明的态度,为何此刻却不给人魔留任何退路?

好似看出了赵吏心中的疑问,茶茶理了理衣裳卧在赵吏身边,长长的指甲在他的小腹上打着转:

“天界想得到人魔,因为人魔可以让他们恢复青春。可我不需要,我宁可看着他们互相残杀,两败俱伤。不过人魔太不可控了,万一他要大闹三界,我可吃不消。”

赵吏微微一怔,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茶茶口中得到关于天界和冥界关注人魔的内幕,只是茶茶的话太过模棱两可,也可能是老狐狸故意用这种理由混淆视听,这些事只能留到以后慢慢分析。而眼前最重要的,是如何留住这个孩子。

“茶茶大人,其实不是我想要它,而是冬青想要。”赵吏忽然有了主意,“您也知道他就是个定时炸弹,谁知道哪根弦不对就炸了呢?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。留给冬青的牵挂越多,他就越舍不得这世界,人魔也就越不会觉醒,是不是?”

听了这话,茶茶这才露出沉思的表情。赵吏顿觉这事有谱,再接再励劝说道:

“没有我,冬青迟早也会在人间结婚生子。比起把牵挂放在那些脆弱的普通人身上,交给我才更安全。况且我是冥界的人,我生出来的自然也是冥界的人。这孩子以后搞不好还有个什么神通,也是为冥界添翼。”

赵吏一脸讨好。

“呵。”茶茶忽然冷笑一声,纤长的五指轻轻摸上赵吏的脸,而后握住他的下颌,“差点就被你骗了。你的心在不在冥界还未可知,竟然还想把那个根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东西的孩子加入我的阵营。这个世上,神魔已经足够多,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破坏现有的平衡,你明白么?”

茶茶的双眼随着声音的冷凝仿佛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,而赵吏的心却猛然沉下去。腕上的寒冰铁锁好似冻结住了他的法力,任凭他如何运转也仅能调动起一点点力量,而用这力量去对抗冥王无异于以卵击石……茶茶的脸上没有表情,手上也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,虽然她决意除掉这个孩子也是为了赵吏,可这理由却不能公诸于众。作为上古的神,她自然知道逆天孕子的代价究竟有多大……赵吏不是唯一的摆渡人,夏冬青也不是太古以来唯一的至阳之身,前人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,只是下场惨烈,才不得流传。赵吏虽然心思难辨,却也是在她身边跟随了一千年的人。就算她铁石心肠,也该顾念这一份感情。

心底里对赵吏道了声“抱歉”,茶茶的右手已准确无误地扣上了赵吏的腹部。一阵电光从赵吏眼前闪过,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竟令他骤然恍惚——

“神荼!”

……

记忆里昏黄的一页缓缓揭开,天色阴沉,遍地烽火。邪祟出世,妖魔横行。而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小的驱魔人,不小心着了妖怪的道儿,被个人类的小丫头救了,养在家里好一阵子。

“神茶……茶茶!”

她嘴角抽了抽,指着地上用树枝划出来的字,一本正经,“……那个字念‘荼’。”

“可是‘叔叔’听起来很奇怪呀!明明是这么漂亮的大姐姐。”

“……”她承认她被这没有任何掩饰的恭维话给打动了,“……随你吧。”

“茶茶!”

那清脆又灵动的声音兴冲冲地又叫了一遍,

“茶茶!”

……

一念之间,眼前已不是烽火狼烟,不是断垣残壁,她也不再是那个不入流的驱魔人,要费尽心机才能在乱世中存活下去。她是冥界之主,她法力通天,她的名字是茶茶。

茶茶冷下面容,眯了眼盯着床上的摆渡人,声音压低,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:“你想起了什么?”

赵吏却一副神色恍惚的模样,眼神空蒙茫然,半天才缓过神来:

“什么?”

见赵吏只是在极端的情况下偶然触动了过去的记忆,并没有真正想起全部往事,茶茶微微松了口气,脸色稍微好了一点:

“赵吏,念在你跟随本座千年的份上,我不妨给你留一点时间。”

操之过急反而容易引出不必要的麻烦。茶茶看了看刚刚缓过神来的赵吏,不禁有些头痛。

“几个月了?”

赵吏还有些迷糊,乍一听茶茶的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:“啊?”

茶茶挑了挑眉,坏心眼地靠到赵吏身边,一只手在他的小腹上一遍一遍地画着圈儿:

“我问你,这个孩子几个月了?”

茶茶的声音就在耳畔,带着淡淡香气的吐息就吹拂在颈间,可这问题提得是尖端又刁钻,饶是赵吏脸皮厚过城墙也有些吃不消,不由得淡淡地移开了目光,耳尖通红:

“四个月吧……”

茶茶看了顿觉好笑,赵吏这家伙平时没羞没臊的让他害个羞也不容易,能看到这么一出还多亏了这崽子。

“那我就给你四天的时间。”茶茶终于站起身来,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走到门口,“这四天,你好好和你未出世的孩子道个别吧。

大门无声关合,而后响起落锁的声音。随着脚步声远去,赵吏才终于松了口气,瘫软在床上,背后满是冷汗。

腕上的铁锁勒得他手疼,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因为方才挣扎得太用力而划出了血口。冰冷的铁链贴靠在伤口上,倒是减了几分疼痛。赵吏深叹了一口气,只觉得脑子一片浑浊。

还有四天的时间,这四天里,不论用什么办法,他也要回到阳界。否则不用等茶茶出手,这孩子也死定了。

想起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的夏冬青,赵吏更是头痛了几分

——一个两个,都不让人省心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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